國家認同與土地、文化

浦忠成

台北市立教育大學語文教育學系系主任

 

  建立一種認同的感覺與信念,需要時間與真實的相遇。過去因為原鄉遭遇困境或發生天災人禍,更或者想要追求一種理想,於是強渡黑水溝次第來到這塊土地的移民,在尋找生計活路的過程中,似乎將這塊土地當作「無主之地」(terra nullius),於是遂行侵奪。由於對這塊土地的認知是建立在資源的取得,所以和「取得」不相干的事物均不在關注之列,甚而有後來的殖民統治者如日本認為原居此地者為「非具法律人格」之物種,可以依據政策考量予以殲滅。避難與掠奪都是功利短視的過度階段,所以對於土地本身以及它的人民、文化都無需在意。日後統治者對於這塊土地所進行毫無節制的開闢、開發,都是這樣逃難苟安與剝削掠奪心態的延伸。

  當中國不斷申明它是「唯一的中國」、強調它是四方之中,並強化它的各類磁吸能量之際,居住在這島上的人民是否應該深思我們跟這塊土地的關聯,起碼在數百年來以至近百年,次第前來的群體都在曾它的庇祐之下,所謂「吃台灣米,喝台灣水」。何況,當「中國」大肆宣揚其悠久豐美的歷史文化之時,莫忘這塊土地也深藏著無數的史前遺址,印證她自身的獨特。何況數百年來那麼多不同的族群文化彙集在這塊土地上,交流切磋,綻放出傲人的力能與風采。

  台灣主體的認同基礎在於所有族群都願意加入這個整體,即使是最少數的族群,因為每個人都會受到尊重,沒有人會受到歧視與剝削。由於背景的差別,所以不同的族群會產生不同的焦慮、疑惑與恐懼,只有當彼此之間放下心理的負擔,認真思考彼此之間相互能夠寬容的空間,並且用行動去對落實,緊張才能解除。

  當台灣社會因為面對空前嚴峻的形勢,即使過去絕不相讓的政黨,也都要嘗試化解尖銳對立、減少歧異,尋找最大公約數的認知或共識。有人認為那是權謀,惟更多的人認為是爲台灣找尋岀路。嘗試和解,建立國家認同,已經是台灣社會長年來不斷彼此質疑爭鬥與內耗空轉之後應該深刻思考的方向。當此之時,以漢族為多數的台灣社會與屬於南島語系的原住民族也應該進行新的思考。

  作為台灣社會最弱勢的族群,過去二十多年來,在意識到自身命運已經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後,原住民族便進行漫長的基本權益的爭取。少數、弱勢的族群,想要爭取的不外是歷史文化層面的定位、免於歧視、土地自然主權、自我管理並有合理的政治參與機會﹔在移入者尚未來到前曾經自主主張的人權。但是過去這些並未能具體有效獲致實現,因此,和解的內涵應該顯現在下列事項:一是民族地位的確認﹔二是歷史發展事實的認知﹔三是共同承擔臺灣的未來。

  民族地位的確認是建立於原住民族在歷史、文化與土地「先居」的基礎之上,並為現存最早的居民,其對於土地自然主權應該基於歷史的事實,予以承認,對於其基於土地生活經驗創造予累積的文化也當給予持續傳承與發展的空間。此即原住民族一詞理當具備的基本內涵。因此,原住民族應該在親近土地的文化基礎上,獲得參與國家發展的機會,並付出貢獻。

  歷史發展事實的認知是在承認原住民族及其基本權利的前提之下,藉由客觀的事實,了解台灣這塊土地在漫長的歷史過程,已經先後移入不同的民族與文化,不論過去曾經發生的恩怨情仇,所有民族與文化已經在不可逆轉的機緣中,成為台灣這塊土地難以分割的一部分。

  共同承擔臺灣的未來是要基於分工而合作的精神,讓所有不同背景與需求的族群文化成員,依據其獨具的條件,對於台灣社會提出貢獻,營造未來的願景,從而逐步建構一種共識、一種認同。